苗族画蜡挑染 谱写生命图案 |
实习记者-王欢 起源古老而神奇的传说 蜡染,古称“蜡缬”,苗语称“务图”,意为“蜡染服”,与“绞缬”、“夹缬”并称为我国古代三大印花技艺。据考证,蜡染起源于我国古代,最迟在距今5000 多年前的秦汉时代,苗族的先民就利用蜂蜡和虫蜡作为防染原料进行布制品印染。《贵州通志》记载:“用蜡绘花于布而染之,既去蜡,则花纹如绘。”这种蜡染布古时被称为“阑干斑布”。 在苗族中,关于蜡染的起源流传着许多传说。一说是桀骜的蚩尤在中原逐鹿中被皇帝俘获,被锁以木枷示众。《轩辕本纪》中记载:“黄帝杀蚩尤于黎山之丘,掷械于大荒之中,宋山之上,后化为枫木之林。”于是,枫树因沾了蚩尤的灵气而成为蚩尤的象征和化身,成了苗族崇拜的神树。枫树的汁液呈红色,苗族认为那是祖先的血,具有神力,于是用它来描绘自己的图腾和崇拜之物并制成祭祀用的旌幡和服饰,人们还发现枫液因含有胶质和糖分而具有防染作用,染后图案更加鲜明。日后,枫液的运用逐渐从祭祀用品普及到日用品,这就是枫液染,贵州省江县的岜沙苗寨至今还保留着这种古老的防染技艺。后来枫树液演变为蜡,即为蜡染。 另一个说法来源于黔东南苗族的《蜡染歌》,说的是古代有十个老人将天撑上去,但天常常塌下来,他们便请一位名叫娃爽的姑娘缝制撑天伞。娃爽用云雾制成白布,白布晒于梨树下,梨花飘落布上,蜜蜂在落花间采蜜,蜜蜡汁在白布上印出花纹,蓝草的汁液又将白布染蓝。娃爽将布拿到水里漂洗,太阳晒融了蜡,于是布上出现了蓝地白花。娃爽将花布缝制成撑天伞,将天稳稳撑住,蓝地变为青天,白花变为日月星辰。娃爽将这一技艺传授给阿仰和阿卜两位姑娘,蜡染便在人间流传开了。 关于苗族蜡染的传说有许许多多。传说虽不是历史,但却共同反映出了苗乡劳动人民诠释自然现象的心路历程和为民族聚合做出的努力。 到东汉时期,蜡染技术已相当成熟。时至西晋,已可染出十余种彩色的蜡染产品。汉唐蜡染走向兴盛。南宋时,蜡染花布称为“徭斑布”,是采用镂有细花的木板两块夹住布帛,然后将熔化的蜡液灌入镂空的部位,蜡在常温下很快固化,此时“释板取布”并投入到蓝靛染液中,待布染成蓝色后,“则煮布以去其蜡”,就可得到“极细斑花,炳然可观”的徭斑布了。 我国出土的古代蜡染多为蓝白相间,鲜有彩色作品,这是因为靛蓝染色属于氧化还原反应,只需要在普通的冷水中就可以进行,而红花素和栀子黄素等植物染料只能在较高温度的热水中才能上染棉布,否则就很容易掉色,但在这种高温下蜂蜡已经融化,无法保持防止染色的花形了。如今,现代科技已经可以弥补这一缺憾。
工艺 刀尖上的绘画 从制作原理上讲,蜡染应该叫“蜡防染色”,是用刀或笔将蜡等具有斥水性能的物质点绘于棉、麻、丝、毛等天然纤维织物上,然后在染料缸中用适宜在低温条件下染色的染料浸染,被蜡覆盖的部分未被染色而产生花纹,除去蜡后呈现出未被染色的花纹。染制过程中,由于蜡质、染色次数及翻卷程度的不同,染液不均匀地渗入折叠迸裂的蜡块而产生自然龟裂、着色不均的痕迹,这种痕迹被称为“冰纹”。冰纹是蜡染艺术的灵魂,它独特的纹理视觉效果清新自然、浑然天成,是其他印染工艺所不能造就的,因此也常被看作是一种带有抽象色彩的纹理样式。 苗族蜡染工艺有点蜡和画蜡两种。点蜡是以圆点排列为虚线,再由虚线组织成图案;画蜡则以线和块面来描绘图案。苗族蜡染的图案纹样可分为“几何纹”样和“自然纹”样两大类。几何纹比较抽象概括,最具代表性的有“涡妥”纹,是一种水涡旋纹,传说是祖宗迁徙途中渡过的河流中旋涡,固定在女性盛装上的肩背、衣袖处,不能更改;自然纹样多以自然界中的花鸟鱼虫作图案的素材,融入了苗族人夸张大胆的想象力,造型活泼流畅,奇特生动。其中属鸟图案的变化最为丰富,简练传神,乡气浓重,又异常大胆,富有童话般的梦幻色彩。此外还有人物纹,但较为罕见。暗影社会生活的纹样近年才出现。 苗族蜡染文化内涵就沉淀在这刀剑勾画出的曲线形式之中,但由于历史上的文化交流,已很难确认哪些纹样是本民族的独有纹样,哪些纹样是某种民间艺术品上的独有纹样,其内涵寓意也很难一语道破。苗族人视这些纹样为吉祥的图画,并不深究它原始的意义,甚至正在制作蜡染的姑娘往往也说不清她们手下描绘的纹样的含义,只知道“老辈人就是这样画的”。正如学者所说:“内容积淀于形式。”因此作品展现出的形式显得很重要,内容反而不那么重要了。的确,蜡染艺术所积淀的内容永远不会消失,只要蜡染技艺还存在,其文化与内涵就会存在,只不过还需要我们做一些钩沉素隐的工作去唤醒罢了。
传承生产者的艺术 与追求华丽视觉和奢靡体验的宫廷艺术不同,苗族蜡染是因生产者本身需要而创造出来的艺术,具有实用性特征。蜡染产品主要为生活用品,包括女性服装、床单、被面、包袱布、包头巾、背包、提包、背带、丧用葬单等等。 苗族的生活习俗是女人主管家中的衣物,所以苗族女人在设计衣物花样上很有聪明才智,并完美地体现在了蜡染工艺上。苗族家教的古话说“无技女人难成婚”,意思就是说女人从懂事后就得跟随母亲学做蜡染制衣技艺,没有这项技艺是被人瞧不起的,现实生活中的女孩子所穿戴的服饰折射出该女子自身心灵手巧的分量。所以,苗族女性自幼便学习这项技艺,她们自己栽蓼植麻、绩麻织布、画蜡挑秀、浸染剪裁,不辞辛劳地将苗族蜡染制衣技艺代代传承。长此以往,苗族地区便形成了以蜡染艺术为主导的衣饰装束、婚姻节日礼俗、社交方式、丧葬风习等习俗文化。无怪乎鲁迅称苗族蜡染为“生产者的艺术”。 苗族蜡染的纹样形式各样,是苗族人民勤劳和智慧的集中体现。苗人因地制宜采用自然界中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等动植物形象,来描绘图腾意象和神话传说,用生动的图案语言表现出苗族纹样的独特文化内涵,其意境令人叹为观止。从这些随意而又不失特色的图案中我们能看到苗族人民对大自然的热爱、对祖先的崇拜以及他们朴素而崇高的审美追求。 此外,由于蜡染的灵魂——冰纹的存在,使得这一传统的民族工艺不能被现代机械化印染所替代。冰纹的自然纹理更加随性、自由,具有不可复制性,可根据个体的审美需求进行调节,是名副其实的诞生于劳动过程中的艺术。
信仰 把现实生活加以神化 苗族蜡染艺术虽然是农耕时代的艺术,但其文化基因中却有着原始艺术的血脉,千百年来一直受苗族社会巫傩文化的影响。 巫傩文化是一种源于远古的原始文化,远古先民在征服自然中获得生息,繁衍后代,生存的欲望需要宗教观念的帮助来超越自我,于是以浪漫主义心性创造了巫傩文化。“傩”字乃人避其难之谓,意为“惊驱疫厉之鬼”。巫傩活动在生命意识上满足了广大信仰者的心理要求,长期以来,巫傩文化的传承与流传融入习俗之中,成为西南地区野性文化的代表。它在风格理念上与二十四史记载“温室文化”相对,是一种在风霜雨雪下挣扎成长的“野性文化”,但二者同为中国传统文明之源。 据《皇览· 墓记》记载,“蚩尤在东邵寿张县阙乡城中,高十丈,民常十月祠之,有赤气如绛,名为蚩尤旗”。蚩尤红旗一直飘扬在苗族的花场上,也一直飘扬在苗族人的心中,苗族蜡染就用牛血等涂染红色,红色代表鲜血,是生命的来源和灵魂的居所。苗族的封闭性使他们更好地保存了原始文化,蜡染中的巫傩造型艺术也因而形成了其重内省冥想的内倾型美学风格。 用蜡染技艺制作的苗族服饰,既是世俗化的巫傩礼器,又是连接鬼域人间的媒介。若没有巫傩信仰,苗族蜡染就不会如此绚丽多姿、神秘奇伟,巫傩信仰把现实的生活加以神化,蜡染中的日月星辰、江河城池既散发着浓郁的巫傩礼仪意味,又隐含着对自然万物的崇敬之情。如苗族蜡染中用于盛装衣袖和后领上的古老窝妥纹,是模仿苗族祖先祭祀礼仪中祭祖牛头上的毛旋形状;海油黔西北“小花苗”的“北斗花”,一般用四块方形环围一块小方形组成,四块方形分别指东、西、南、北方向,据说蚩尤与黄帝逐鹿中原时,因大雾弥漫分不清方向,全靠天上月亮和北斗星指引,最后才得以逃脱。这些纹样都源自古老的传说,表达了苗人对祖先的缅怀,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化习俗,是不能随意改动的。
价值 穿在身上的历史 由于苗族历史没有文字,于是便将苗族蜡染作品作为苗族民俗活动历史的真实再现,替代文字具有了记载历史的功能,其大量地储存了苗族有关历史、图腾、民俗、故事的信息,记录了苗族历史各个阶段的精神和事物,具有很高的文化历史价值,是研究苗族历史不可多得的素材。 从古至今,苗族人栽靛植棉,纺纱织布,画蜡挑染,把对生活的所有憧憬与期望都印染在这块蓝白相间的布匹之间。曾经有一位美国游客到云南现场参观了苗族的蜡染工艺,赞叹不已,称之为“绣在身上的地图”。的确,苗族蜡染将苗人生活、生产、战争、迁徙和情感的场景真实再现,并按照自然的规律和心理活动逻辑进行简体、变形、夸张和抽象的符号转化,这些符号组成了一幅幅生动形象的理想化图案,处处传达着苗族生活的文化魅力。 苗族蜡染作品就像一条条纽带,把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文化氛围中的人从深层意识中联结起来,使苗族人民无处不在地向世人昭示:“我们是苗族,我们来自黄河之滨,我们长途迁徙,历尽艰辛,我们有自己独特灿烂的文化”也正是在这样的文化渲染下,苗家妇女才倾其心血去绘、去染、去展示他们的思乡情结,使蜡染作品成为了“穿在身上的历史,流淌指尖的记忆”。
【蜡染知识充电】 产生时间:距今5000 多年前的秦汉之际。 产地:云贵等西南少数民族聚居地。 种类:蜡染可分三类:一类是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民间艺人和农村妇女自给自绘自用的蜡染制品,这一类产品应属于民间工艺品;第二类是工厂、作坊面向市场生产的蜡染产品,这一类产品应属于工艺美术品;第三类是以艺术家为中心制作的纯观赏型艺术品,也就是“蜡染画”。三类蜡染同时并存,互相影响,争奇斗艳。 特点:苗族蜡染的图案古朴典雅,布局对称而多变、构图夸张而得体,线条灵动而自然,并在其中渗进了各民族的审美感受和民族特色,具有强烈的节奏感和浓厚的装饰趣味,于浓郁的生活气息中记录了苗人的民族历史、信仰崇拜以及生活理想。 工艺流程:包括布料制作、蜡液制作、蓝靛制作、画蜡、浸染、脱蜡、缝合等十余道工艺。 用途:传统蜡染不是独立的艺术品,而是以布制用品等为载体,出现于日常生活,特别是民俗活动之中。其产品包括女性服装、床单、被面、包袱布、包头巾、背包、提包、背带、丧事用的葬单等。
【传承人故事】 王阿勇:让苗族蜡染艺术“走出去”的第一人 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丹寨县,有一位蜚声中外的苗族蜡染民间艺术家,她凭借精湛的蜡染技术和别具一格的民族蜡染服饰作品,走俏世界,她曾多次代表国家到日本、新加坡、英国、美国等国家巡回表演,获得了很高的声誉,上世纪80年代,以她为代表的丹寨蜡染被誉为“东方第一染”。她就是王阿勇。 王阿勇,1943年8月生人,丹寨县排调镇远景村人。她自小就跟家里的老人和姐姐学蜡画,读书时更是把蜡画作为自己的爱好练习。技成之后,她作画不用尺,不打底,运笔大胆,一气呵成,图案线条流畅而分明。她画的花、鸟、鱼、虫,形象逼真,形态活泼,代表了我国蜡染技艺的最高水准。 1983年和1984年,王阿勇两次被邀请到美国作蜡画表演,多次被请到外地传师授艺。美国观众亲切地称她为“东方艺术家”,里根总统更是盛赞她是“东方第一染”。王阿勇是使我国苗族蜡染艺术“走出去”的第一人。 2006年5月20日,苗族蜡染技艺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同年,时年62岁的王阿勇被评为国家非遗传承人。之后,王阿勇为弘扬和传承苗族蜡染技艺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2010年,王阿勇兴办了“丹寨阿勇苗族蜡染文化旅游有限公司”,接受采访时她坦言,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并不是非常顺利,原因主要在于出货渠道太窄,销售量低,无法带动生产,然而王阿勇和公司团队没有气馁,她认为,是蜡染艺术成就了现在的她,她有责任将苗族蜡染艺术发扬光大,困难是一时的,要相信艺术的力量。 2012年11月,王阿勇获“贵州省十大民间蜡染工艺大师”称号。十多幅作品被国外友人和中国艺术研究院等单位收藏;2013年12月参加由国家民委、文化部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举办的“2013中国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周”活动;2014年1月参加由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司、国家图书馆、中国丝绸博物馆等多方举办的“丝绸的记忆——中国蚕丝织绣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特展” 王阿勇用行动为苗族蜡染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现代应用】 让传统技艺拥抱现实生活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现代意识的渗透,蜡染这一古老而独特的手工绘染艺术在传统的基础上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日益散发出浓烈的古今结合气息,跻身于世界艺术之林。 得益于技术进步,蜡染作品从色彩单一的蓝白变成五彩缤纷的花色,面料由单一的棉布料扩展为毛、麻、丝及混纺化纤等多种织物,生产规模也由家庭式作坊转向集群工厂化,其制品更是不再仅限于穿、戴、用等基本生活需求,而是发展到纯欣赏性的蜡染艺术品,如壁挂、窗帷等。 近年来,随着云贵地区旅游事业的长足发展,蜡染手工艺制品被当作特色旅游纪念品推向市场,这对于苗族蜡染产业的发展是有助益作用的,但另一方面,为了满足市场需要和追求经济收益,难免会有粗劣的蜡染制品出现在市场,这对技艺的有序传承构成了威胁。由此可见,苗族蜡染技艺亟待得到真正的保护和合理地开发。 “流光溢彩山水画,云蒸霞蔚朦胧诗”,这是诗人眼中的蜡染。如今,蜡染这朵扎根在苗岭山区的奇卉异葩,在艺术家们的栽培下已经成为一种带有艺术欣赏价值的特殊商品,以不可抗拒之魅力迅速进入国际市场,产品销往全国200 多个城市,并出口日本、美国、法国、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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